她最喜歡的運動就是驟然跳進結論。 ──康納曼,《快思慢想》 每個人內在都有一小塊的希特勒 這回上課前,我先讓同學們看了一部介紹猶太博物館的影片。位於德國柏林的這座博物館,光是空拍的外型就令人印象深刻;不規則的閃電形狀縮影了納粹時期猶太人乖蹇的命運。破碎成片段的窗框像是給刺槍和手榴彈轟擊過一般。建築的內部更是令人為之心寒,不論是暗密無光,空無一物的屠殺塔,曲折反覆的地下通道,或者長廊上名為「落葉」的一張張似驚還怨的不鏽鋼人臉(遊客們甚至還被邀請從人臉上踩過)。 除了介紹博物館的裡外,影片主持人還引述了猶太裔政治哲學家漢娜‧鄂蘭(Hannah Arendt, 1906-1975)有關平庸之惡(banality of evil)的說法。鄂蘭曾以《紐約客》特派記者的身份到耶路撒冷旁聽納粹頭子艾希曼接受審判的過程。身為納粹受害者的鄂蘭驚訝地發現,眼前的納粹頭子不過是個再平凡不過的老百姓,就和你跟我一樣,根本不似想像中的大奸大惡。他似乎只是缺乏應有的判斷力,一味地服從希特勒的指示,最終釀成了集中營裡的大屠殺。 鄂蘭的觀點觸怒了她的猶太同胞,也引發學術界的爭議與迴響。事實上,面對戰爭,面對納粹,面對大屠殺,大概最方便的反應就是投射:我才不可能是那種人,我才不可能發動戰爭,更不可能變成納粹,這些爛攤子都是那些對權力感到飢渴,而且喪盡天良、道德敗壞的人搞出來的! 事實真是如此嗎? 希特勒主政的十三年之間,第三帝國約有八成的民眾加入了納粹。甚至被希特勒進軍的國家,都有不少人歡迎納粹到來。這些人不也都是所謂的「一般老百姓」,也就是你跟我嗎?憑什麼相信設若自己易地而處,從小成長在軍國主義和納粹的氛圍裡,卻能一眼認出希特勒是個瘋子? 實際上,教育和學習的力量是不可小覷的。假使我們學習的是小我的思維,並且生長在1900年前後的德意志帝國,接受的是軍國主義和納粹的教育和薰陶,我們自然也會相信是凡爾賽合約在欺壓德國,是猶太人暗地裡捅了德國人一刀(stab-in-the-back mystery),德國應該出兵歐洲,德國人是全世界最正直、善良、聰慧的民族,因此理當統治全世界。 猶記得五年前初讀《與神對話》的時候,書中的一句話令我印象深刻,並且牢記至今:我們每個人內在都有一小塊的希特勒。事實上,如果套用新時代常講的「外面沒有別人」,那就成了「希特勒並不在外面,他在我的裡面」,亦即希特勒或納粹實際上出自我們集體心識的投射。 兩年多前的一次寬恕經驗裡,我挖著了小我的深處,清楚看見自己內在隱藏了一股殺戮的慾望。雖然表面上從未殺過人,甚至也很少氣到想殺人,但是那殺戮一念卻清晰地無可辯駁。從此我開始留意《奇蹟課程》談及殺戮與死亡的章節,才發現根本遍地都是。顯然以往讀到的時候都下意識地忽略了。 如何看待納粹 從《奇蹟課程》的角度,該怎麼看待納粹的問題呢?可以說納粹之所以會出現,在於我們不曉得、也不願看見自己內在就隱藏了一塊納粹。並不只是德國人,而是我們每一個人,包括每一個猶太人、波蘭人、或者丹麥人。壓抑了小我,再把小我投射出來,這麼做永遠也不能解決問題。因為每一個人都否認自己有問題。設計再多的博物館、紀念碑,剪接再多的紀錄片,寫再多的書,打再多口水仗,全都無濟於事。只要小我仍然存在,納粹就可能重演。 事實上,納粹的一切手段和伎倆,包括歸罪、攻擊、操控、宣傳、和欺騙,一再的以各式變形在日常生活中上演。納粹的暴行也不是空前絕後的,從秦始皇的焚書坑儒,到日本人幹下的南京大屠殺,無一不是納粹的翻版。責怪外頭的弟兄無濟於事,因為問題出在心靈之內,出在我們的裡面。該問的問題不是「我們該做什麼來杜絕納粹重演?」而是「我們怎麼看納粹?」甚而「此刻我怎麼看待眼前的弟兄?」(是以小我的眼光在看,或者聖靈的眼光在看?) 《正文》第二十三章恰好談到戰爭,因此我引用了這部介紹猶太博物館,實際上也就是介紹納粹的影片。《課程》裡所講的「戰爭」指的自然不是字面義的戰爭,甚至也不是外在的攻擊行為。它指的是我們內在的攻擊之念;這才是外在攻擊行為的終極源頭,也是造成心靈動盪不安、深陷苦海的罪魁。章節標題「與己為敵」明確地標出了《課程》的中心思想:攻擊別人,就是攻擊自己。事實上,根本沒有什麼「別人」可以攻擊,因為外面根本就沒有(別)人。 或許有人會問:納粹大屠殺這類擢髮難數的暴行該怎麼寬恕呢?能夠寬恕嗎?答案是,《奇蹟課程》只教寬恕一門,獨獨一門就足以化解累劫的暴行,因為所有的問題都肇因於同一問題,也就是「心靈選擇分裂」。 因此《奇蹟課程》開宗明義就講「奇蹟沒有難易之分」,也就是問題沒有難易之分,解決的方法也沒有難易之分。認定困難的問題必須運用特殊或複雜的手段,花費更大的氣力才得以解決,這類心態正好使得問題不得解決。 當我們隨著影片走進猶太博物館,這實在是個鍛鍊心靈接納「奇蹟沒有難易之分」的大好機會。倘使更深入地往內探索,會發現堅持「這太困難了!」的心態,底下埋藏的正是不願寬恕的抗拒。實際上我們絕對能夠,也絕對有能力寬恕,因為寬恕靠的只是願心。小我絕對能夠被化解,而且全不留痕跡,因為聖靈的力量來自神。豈有神辦不到的事?小我豈能打敗神?這可能嗎? 我願從此不再定罪嗎? 上面的這些文字極易招致一般人的誤解和撻伐。這或許也是耶穌被釘上十字架的原因之一。不過,真心願意認清真相的人,真想獲致平安的人,不願再自我欺騙的人,自然能夠認同《奇蹟課程》的說法,甚至為此歡欣股舞。發現問題出在自己裡面可說一點兒也不好受,但這也等同問題終究是可解的──只要我們有此願心。 《奇蹟課程》所教的寬恕非常單純。無論碰到什麼事,它只需我們誠實地回答自己一個問題:我願從此不再定罪嗎?無論碰到什麼事,不找任何攻擊或防禦的藉口,就只是單純地問自己這個問題。真實的愛是無條件的,是以真實的寬恕亦是如此。這是它之所以單純的原因。沒有例外,沒有藉口,沒有謊言。不論碰到的是什麼問題,我們必須承認真正的問題出自我們的心靈。 注意它的措辭:我願從此不再定罪嗎?是的,這個問題不好回答,或不如說,我們抗拒回答這麼斬釘截鐵又無可妥協的問題。我們再三地逃避;事實上,我們一輩子都在逃避這個問題。我們總希望能保留一點生存空間給自己(的小我)。然而,只有針對這個問題,發自肺腑的「我願意!」才是真真實實的願心。 真實的願心就是願意一勞永逸地放下小我。沒有可是,沒有但是,沒有第二句話。的確不怎麼容易,也不必期待自己兩三下就做得到,但只要秉持著小小的願心,聖靈的大願自會在旁推波助瀾。 寬恕四步驟 真實的寬恕就是這麼樣「一個問題,四個步驟」。先把握這個問題,再開展成四個步驟,也就是前兩堂課所講解的那四步:
一個問題,四個步驟,看似不起眼,但只要願意下功夫操練,日積月累之下,真實的進步是指日可待,而且紮實無比的。 ◆ ◆ ◆ ◆ ◆ ◆ ◆ ◆ 這回上課,有同學提供好心的建議,認為我應該在課堂上多舉實例。事實上,每一堂課我都會請同學輪流上台發表「寬恕感言」:挑選近一週來的主要寬恕功課,整理自己對境操練的經過。每一位同學都會輪到,同學講的時候我就坐在台下聆聽,並且幫忙總結和給予回應。我曉得上台分享跟坐在底下聽講是完全不同的,因此總會鼓勵同學分享和提問。上完課隔天,恰好在書上讀到了一段耶穌捎給海倫的私人訊息,回答的竟是同一個問題,遂譯出給讀者參考: 妳抱怨說這部課程不夠具體,以致無法了解和使用。然而它的確十分具體,而妳並未照著它的具體建議去練習。這部課程不是給人拿來玩頭腦遊戲用的,而是要讓他們具體應用在生活上。我已清楚明白地告訴妳,妳想要什麼,就會得到什麼。我已不能講得再具體了。[1] 顯然耶穌明白海倫的抱怨只是個藉口。事實上,海倫常對耶穌發牢騷,把自己的失敗和痛苦歸罪(投射)給他。不過,耶穌總是無比耐心地教導她,循循善誘,一點兒也不以為忤。這是好老師的最佳典範。 剛開始下功夫操練寬恕四步驟或《練習手冊》的時候,倘使覺得摸不著邊際、心虛、不知該如何下手、或者無感,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。畢竟四步驟的每一個步驟都要求我們打開潛意識。投射、罪咎、分裂、聖靈、抉擇者,這些都隱藏在潛意識裡頭,自然剛開始的時候會覺得難以捉摸。還記得自己頭一輪操練365課時,大半都沒有什麼深刻的「感覺」。然而,寬恕具有潛移默化的功效,而頓悟必需漸悟的功夫。實際上,只要每天能堅持操練,有一天自能達致「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」的境界。 無須分析小我 寬恕的四個步驟並不複雜,我常在課堂上半開玩笑地說,寬恕比開車還簡單。事實上,寬恕真的不難,假使我們真有放棄定罪的願心。初學《奇蹟課程》的時候,我曾跑過很多讀書會,見識過各種關於寬恕的說法。多數人常犯的錯誤就是把寬恕變造得很複雜。雖然表面上大家都知道《課程》要我們別分析小我,但實際上許多人還是在讀書會上拚命地自我分析,而且還善意地幫忙其他弟兄分析「他們的」小我。 我曾見過有人搬出了祖宗十八代,把自己的成長過程、家庭互動、工作狀況、夫妻之間的相處,鉅細靡遺地條分屢析,簡直令我想起福樓拜的《波法利夫人》。這等微細的剖析自然勇氣可嘉,但很容易就誤入歧途,迷失了方向;現今回想起來,這位仁兄費了兩個小時自剖,卻連寬恕的四個步驟都沒走完。其一,他漏看了「心靈選擇分裂」,也就是第三步,其二,他忘了交託,也就是第四步。 事實上,小時的成長背景和過往的經歷根本與心靈的療癒無關,這是當代心理治療犯過最大的錯誤之一。再者,小我經過了曠日廢時的分析、「覺察」、書寫、繪畫、安撫之後,又縮回潛意識,沸騰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,許多人就以為事情解決了。實際上,沒有情緒並不是平安,沒有情緒只是小我暫時躲起來而已。 在課堂上,我常以「游擊手」來譬喻小我的戰略。小我很少用大軍壓境的方式向我們進攻,畢竟它得要假裝成我們的朋友,好贏得信任;假使每一天過得都像牙齒被鑽到神經一樣的痛苦,我們早就不願跟小我結盟了。因此,小我總是身穿迷彩服,躲在樹叢後邊,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在背後放上一槍。待我們驚恐地轉身搜尋,小我又躲回樹叢。既然找不出敵人,我們只好摸摸鼻子,繼續前行。走沒兩步路,小我又出來放槍。如是而無時或止;就這麼樣,再配上一點特殊之愛的甜頭,小我便得逞了。 因此,分析小我不但費心耗時,還讓它得以安然地躲回原處(潛意識);若不能提起放下小我的願心,無論再多的分析都是枉然,就不提多數的分析不但淺薄,亦且毫無根據,根本無法深入潛意識。寬恕的四個步驟自成一個完整的整體,寬恕做一半就等於是沒有做,就像一半的真理畢竟不成其為真理是一樣的。與真理有關的事物必定是單純的。 我們無須分析自己的情緒(有很多情緒我們根本叫不出名字),只需知道目前的情緒屬於平安,或者不平安。只要是不平安,我們就曉得自己落入小我。 我們也無須分析自己的念頭,畢竟一分鐘就可以閃過千百個念頭,只需知道目前的念頭是愛的念頭,或者是罪的念頭。 只要我們的心境不是全然的平安,底下必然埋藏了罪的念頭。而罪的念頭底下必定還埋藏了分裂的決定。若不能放下這個決定,將小我交託給聖靈化解,罪咎和不平安就必會應運而生。吃再多的藥,花再多的錢,做再多的治療,都絕不能有根本的療效。如下圖: 看懂這張圖之後,就會知道真正的交託不是交託情緒,也不是交託事件。真正的交託是交託分裂的這個決定,也就是願意放下分裂,讓聖靈來幫忙我們化解小我。 罪咎和恐懼的情緒只是分裂的果,只要分裂不去,小我的情緒就不會化解。交託也不是交託事件,請聖靈來幫我們打理小孩、丈夫、長輩、朋友、家庭、吃住。只要分裂不去,罪的信念必然就會滋生,我們必得會用罪的眼光來看待這個世界。即使外境一時獲致改善,內在的空虛、焦慮、和擔憂仍然無法止息。 ◆ ◆ ◆ ◆ ◆ ◆ ◆ ◆ 這禮拜閱讀的T-23.III和IV,文字寫得很重,頗有語重心長之感,目的不是為了要恐嚇我們,而是希望能帶我們一瞥潛意識深處最陰森黝暗的角落。倘若我們能意識到小我的黑暗是如此這般,便能增強我們出離娑婆世界的決心。事實上,正因為我們對這個世界抱持著樂觀而不切實際的幻想,才會一再的上演「尋找,卻找不到」的戲碼。能夠「如實觀」的人往往被視為是悲觀的異類;心理學家的觀察告訴我們,憂鬱症患者是最能如實觀的一群,他們曉得這個世界並無真正的希望,但因缺乏超越此世的真實希望,因此往往落入沮喪和絕望的泥淖之中。 T-23.III的標題是「毫不妥協的救恩」,告訴我們不可腳踏兩條船的道理,既想要人間的特殊之愛,又想要上主的愛。這好比英國古諺所說的「既吃糕,又有糕」(have one's own cake and eat it, too)。特殊之愛是有條件的愛,與無條件的愛必定無法並存。若妄想腳踏兩條船,既能身在天堂,又能享受美食、美聲、美色所帶來的快感,則必會落入小我。因為腳踏兩條船就意味著分裂。T-23.III.2以死亡和虛無來形容人間的特殊之愛,並以空盒子來象徵虛無,這指的是人間之愛飄忽不定的本質。T-23.II.18中的文字或許更為聳動:「你豈能替骷髏畫上玫瑰般的紅唇,把它裝扮得可愛動人,馴養它,安撫它,而使它還魂?」 T-23.III.1則談到了「攻擊」與「謀殺」(Murder一字在兩版的中文本裡均譯為「謀害」或者「害人」,但以原文來看,並且配合奇蹟理念,應該譯成「謀殺」較為精準)。《奇蹟課程》所談的攻擊或謀殺指的並非外在的行為,而是心靈內在的念頭,因此是攻擊之念或者謀殺之念的簡稱。這些念頭最原初的對象也不是娑婆世間的人、事、物,而是上主和靈性,因此不得譯為攻擊行為、殺人、或者害人。否則多數人一輩子沒有殺過人,多數時候也並不真的想殺人,如何能這麼樣指控他們呢? 分裂之念雖只是一個錯誤,卻被小我解讀成無比嚴重的滔天大罪──謀殺上主。雖然是個荒誕不羈的故事,但我們畢竟已然選擇相信,而且深受其苦。試想,謀殺上主的罪狀,其後牽引出的罪咎和恐懼會有多麼巨大?因此,認清內在的問題,好好得發願心寬恕吧!別再留戀世間的烽火之地了!初學《課程》的人往往很難想像,剜除小我之後,內在的寧靜與喜樂竟然是如此這般! T-23.III.6提到的休戰(truce)指的就是前述的「小我暫時躲起來」。這讓我們誤以為娑婆世界堪可留戀,雖然不是個100分的世界,至少也有60分。然而,耶穌卻告訴我們,這是個0分的世界,因為戰場之上並無安全可言。這就接到了T-23.IV,「在戰場之上」,指的當然就是超越娑婆世界。如何能超越呢?於是,我們又回到了寬恕兩個字;一個問題,還有四個步驟。 寫於二〇一四年一月 [1] 引自Kenneth Wapnick著Absence from Felicity, 頁297 |延伸閱讀|
|進階學習| 整理自許自呈老師著作 《奇蹟之旅》 「第二十四堂課:寬恕(之四)」 編輯:筱瑜 |贊助我們|
自呈老師秉持推廣的初心,發願費時四年逐段講解全本《奇蹟課程》並免費分享錄音於網路上。倘使於心有感,也歡迎給我們贊助,讓這個解讀經典的大計畫能順利完成,嘉惠所有往後的奇蹟學員。我也安排了相對應的回饋項目,感恩!
Comments are closed.
|